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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當何天佑對他說出這句話時，李志龍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
他搞不懂何天佑在想什麼，雖然做了那麼多年的兄弟，但是李志龍忽然發現他從來都不了解何天佑這個人。
真是可笑。
何天佑緩緩的走向前，李志龍只能害怕的閉上雙眼，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原本以為會被何天佑怎樣，但李志龍只感覺到額頭被輕輕一吻，接下來並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李志龍仍然緊閉著雙眼，一直到關門聲響起，他才慌張的起身，整個空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倉庫的門又再度被推開，但這次走進來的人不是何天佑，而是黃萬伯。
「你有看到蚊子嗎？」
黃萬伯遲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其實，李志龍想問的是他有沒有看到何天佑。
過了沒多久，外面傳來了槍響。他和黃萬伯躲在倉庫門口偷看，何天佑背後插了一支扁鑽，拿著槍對著周以文。周以文則倒在地上，身體不時的抽動著。
「你以為Geta是什麼好東西──！」
何天佑對著周以文失控的哭吼。
「他是怎麼對待兄弟的，你知道嗎──！」
像是忽然想起了何天佑殺了自己的父親，李志龍看著落在地上的尺二，腦袋一片空白。身體像是被操控般伸手握住了尺二，腳步一步步的往前，揚起手，一刀精準的砍上了何天佑的背，血液飛濺了一大片。
看著何天佑緩緩轉過身，時間彷彿幾個世紀那麼漫長。何天佑詫異的看著李志龍，讓李志龍覺得有些心虛。
手中的尺二不停的刺入何天佑的腹部，一刀、兩刀、三刀……每刺進一刀他感覺自己的心就跟著抽痛一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刺了幾刀，當他停手時，何天佑就這麼倒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用什麼表情面對何天佑的。
「志龍！快走啦！」
黃萬伯催促的聲音將李志龍拉回現實，手中的尺二就這麼落在地上，發出了極大的聲響。他的手不停的顫抖著，但他還是跟黃萬伯一起將周以文拖離了現場。
將周以文安置好了之後，他又重新回到了那條充斥著血腥味的街道。何天佑依然倒在原地，不同的是他臉上沒有出現任何的不甘，而是像拿到糖果的孩子般滿足的笑臉。
看著那張笑臉，李志龍驚覺自己沒有辦法去怨恨眼前的這個被自己砍到重傷卻還笑得出來的兄弟，甚至還讓他感到十分愧疚。
奮力將他拖回倉庫，發現何天佑還有那麼一點生命跡象，做了最簡單的止血處理之後，他急急忙忙找到了認識的密醫來幫忙，對方只說他盡量去救，傷成這樣能不能活要看何天佑自己的意志力。
直覺藏在倉庫不是辦法，李志龍想盡辦法總算把何天佑弄上了他的DT125，想起了一個只有自己跟何天佑才知道的備用秘密基地，趕緊驅車朝目的地駛去。
那是一棟荒廢已久的小平房，原先的住戶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附近沒有其他住戶，那是兩人某次飆車時意外發現的地方。
稍微整理了一下，讓何天佑躺在床鋪上，原本已經止住的傷口因為李志龍的粗手粗腳又開始滲血，先前跟密醫請教了處理方式，幫何天佑換過一次繃帶之後從櫃子裡翻出一床還算乾淨的被子蓋在他身上。
這時李志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攤在旁邊的躺椅上看著雙唇發白的何天佑，鼻頭開始酸了起來。
「幹，臭和尚，你要是就這樣給拎北死掉，拎北一定會去找祖師爺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02.
大概是失血過多，何天佑覺得全身無力，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結果他還是讓志龍的雙手染上了鮮血，不過染上的是他的血，這樣或許可以讓志龍永遠記住何天佑這個人的存在，所以換個角度想，好像還挺不錯的。
能夠死在自己所愛之人的手上，感覺很幸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目光總是被李志龍的一舉一動給吸引著，思緒全部被那人給佔據，就連心跳就像是為了他而跳動一樣。後來他才知道，那種情感叫做愛情。
他很慶幸自己和他的定位是兄弟，因為他很清楚，李志龍喜歡的是纖細的女人，而兄弟是個可以和他有著親密接觸而不會讓人起疑，同時又能夠竭盡所能保護他的存在，這對何天佑來說，不多不少，很剛好。
他一直以為可以永遠保持現狀。
何天佑其實很討厭外省人。要不是因為那個叫小惠的番婆，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當年Geta為了上位而砍斷了他爸的手。如果沒有外省幫，他也不會有機會去找Geta報仇，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裡，而是跟志龍還有兄弟們在倉庫裡喝酒聊天吧。
不曉得過了多久，何天佑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忽然他感覺身體離開了地面，不知道被扛到了什麼地方。
在失去意識之前，何天佑所想的最後一件事，那就是把自己帶走的人如果是志龍，不知道該有多好。
03.
自己又被扛了起來，接者是引擎發動的聲音，不知道有沒有聽錯，那似乎是DT125的引擎聲。騎了一陣子之後，他被粗魯的丟到好像是床的地方，腹部一陣疼
痛，一股熱流向腹部四周擴散，何天佑這才知道他身上的傷已經被處理過了。等到對方一陣手忙腳亂（他不得不說那人的包紮技術真的很爛，連續好幾次都撞到了他
的傷處）後，他身上被丟了一幢帶了點霉味的厚重布料，似乎是一床被子。
當他覺得終於能夠好好休息時，他聽見了他最熟悉的嗓音，雖然音量非常小，但卻格外的清晰。
「幹，臭和尚，你要是就這樣給拎北死掉，拎北一定會去找祖師爺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道是那人的發言太過可愛，還是因為知道那人還在乎著自己，何天佑開心的笑了。帶著一整個好心情，何天佑沉沉的睡去。
04.
當他醒來時，整間屋子充滿著熱氣和米飯香。緩緩坐起身，這個空間令他感到非常的熟悉。
好像是……他和志龍無意間發現的秘密基地吧？那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沒有想到志龍還會記得這個地方。
聽見腳步聲靠近，何天佑慌忙的躺回原來的位置閉起眼，假裝自己還沒有醒來。
腳步聲到了床邊，停住，四周回歸寧靜，剩下的只有兩人的呼吸聲。過了半响，等不到志龍進一步的動作，何天佑正覺得奇怪，想要睜開眼睛偷看時，床的邊緣因有重量而稍微下沉，何天佑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唏哩呼嚕的聲音打破了寧靜，何天佑正想猜測到底是什麼聲音的時候，光線似乎被遮住，鼻息和熟悉的肥皂香一起打在他臉上，接著溫熱柔軟的觸感襲上了他的唇，舌頭伴隨著稍燙的液體放肆的在他的口腔內攪動，令何天佑著實的嚇了一跳。
……有人這樣餵稀飯的嗎？
驚訝歸驚訝，直覺自己佔到便宜的何天佑，一邊小心的不讓自己被稀飯嗆到，一邊享受著和那人的第一次接吻。
05.
李志龍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知道該覺得驚訝還是驚悚。
外省幫的頭頭，也就是那個處心積慮想把艋舺的舊勢力給弄掉，並且想要把它們給幹掉的灰狼，現在正在跟他太子幫的小弟兼他李志龍的換帖蚊子，進行感人肺腑的父子大相認。
「呃……」
周以文、李志龍和黃萬伯三人瞪大眼睛，一起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他們是不是應該翻翻月曆去看看今天是不是四月一號？這種只有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老調牙的劇情到底是哪招啊？該不會在這後面有人麼不為人知的大陰謀吧？
「對不起，以文，媽不是故意要瞞你的，我原本連你爸都不打算讓他知道……。」
周玲婉此話一出，他們就是不相信也得相信了。周以文和李志龍持續愣在原地，黃萬伯則暗罵到自己竟然差點拐了人家的老爸。
「妳還敢說！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瞞著我！」
灰狼埋怨的看了周玲婉一眼，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稀飯。
「來、以文，你好不容易醒了，肚子一定餓了吧？吃點稀飯──」
「呃、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見灰狼舀了一湯匙稀飯，似乎是想親自餵食，周以文趕緊搶過碗阻止對方，對於突然冒出了一個老爸的事情很不能釋懷，況且他對灰狼還存有一些芥蒂。
看著緩緩吃著稀飯的周以文，李志龍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距離他把何天佑帶到那間小平房已經過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雖然有稍微餵他喝點水，不過……何天佑已經一個禮拜沒吃東西了。
想到這裡，李志龍的臉色變的非常難看。
靠夭，他完全忘了要讓他吃東西這回事，雖然他現在還不能正常消化，不過吃稀飯應該沒問題吧？
「……志龍，你肚子餓喔？」
周以文覺得被人直直的盯著他吃東西實在很不自在。
「啊？喔、沒有啦，你繼續吃，呷飽傷才養的快。」
李志龍這才慌亂的回過神，接著他轉頭看向周玲婉，猶豫了一下之後才開口。
「呃……周阿姨，妳能夠……教我煮稀飯嗎？」
06.
站在灶台前，李志龍很努力的照著周玲婉所教的步驟煮稀飯，第一次周玲婉有在旁指導，之後他又在家裡練習了好幾次，雖然同樣失敗了好幾次，不過總算是漸漸掌握了要訣。
隨意攪動了下，李志龍看著鍋裡稀到不能再稀的稀飯，滿意的點點頭，拿起從家裡偷偷帶過來的小陶鍋，將稀飯裝了進去。
將陶鍋端進何天佑所在的房間裡，看著何天佑熟睡的臉龐，李志龍忽然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靠杯，人都沒醒吃三小啦？
李志龍看著何天佑，再看看陶鍋裡的稀飯。稀飯就這麼丟掉好像有點浪費，而且這個臭和尚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可是人根本就沒醒，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吃下去。
注意到了何天佑微啟的雙唇，李志龍忽然靈光一閃。
對了！可以用嘴巴餵嘛！可是和尚是男的這樣感覺有點……不過他們是兄弟在意這種事情感覺太彆扭了像個女人一樣，啊要是到時候和尚跑來找他抱怨初吻被他奪走了那該怎麼辦──
胡思亂想了一大堆，李志龍最後還是決定用嘴巴來餵他，舀了一匙有些燙口的稀飯含在口中，將自己的唇緩緩的朝何天佑的唇靠近。
和何天佑之間的距離越近，李志龍感覺心跳的越來越快，他安慰自己那只是因為第一次和男人親嘴有點緊張罷了。
過了半响，兩雙嘴唇才終於交疊在一起，李志龍將口中的稀飯送進嘴裡，對方就像是清醒著一般將稀飯緩緩吞下肚。何天佑的嘴唇和他以往親吻過的女人都不一樣，這並非指的是他因缺少水分而嘴唇乾澀，而是有某種東西在他的心中引起悸動，讓人有種會沉溺在其中的感覺。
感覺就像是，會讓人上癮的毒藥──
慌亂的移開自己的嘴唇，李志龍覺得自己的臉熱的非常厲害，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發燒了。拍了拍臉要自己別想太多，他拿起手中的稀飯繼續了餵食的動作。
07.
何天佑坐在床沿，動了動許久沒有好好活動的身體。
他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也沒有興趣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當他清醒時，房子裡總是充斥著米飯的香味，然後志龍總是……呃、用嘴來餵牠吃稀飯。
明明被餵的時候爽的要死，事後回想起來卻令他感到一陣害羞，不過這究竟是他太純情還是因為第一次被志龍照顧而感到彆扭這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何天佑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腹部的傷只要不過度用力就沒什麼大礙，這完全要歸功於李志龍不辭辛勞的細心照顧。想到這，何天佑就覺得內心暖烘烘的，臉上也不自覺的露出微笑。
他望向門外，從廚房的方向傳來框啷的空鍋子掉落聲，以及那人受到驚嚇而罵的幹字。
……或許他之前其實都是被吵醒的。
有點好奇平時都沒做什麼事的志龍煮稀飯是什麼情形，何天佑躡手躡腳的走向廚房，人縮在門口偷看。
李志龍的動作並不太索利，甚至可以說有點手忙腳亂。看著眼前的景象，何天佑覺得眼眶有點熱熱的。
李志龍拿起陶鍋開始盛裝稀飯，忽然手肘勾到了鍋子的手把，整鍋稀飯往李志龍的方向傾斜。
「小心！」
何天佑見狀，一個箭步向前將李志龍往後拽去，雖然免於整身被燙傷的危機，但手中陶鍋的稀飯還是灑了出來，燙了李志龍整手。
趕快把陶鍋放到一邊，何天佑張望了下，旁邊正好有一缸水，趕緊拉著李志龍的手往裡面泡，手上的疼痛讓李志龍吸了口涼氣，但儘管已經痛到快說不出話，李志龍還是直直的看著何天佑。
「……和尚、你……」
沉默了許久總算鼓起勇氣開口，但想問的問題卻始終說不出口。
「……如果你要我回去，那我會回去。」
像是知道李志龍要問什麼一般，何天佑自己先開了口，但眼睛確不敢直視李志龍。
從未見過如此畏縮的何天佑，李志龍內心忽然湧上了一把火。
「幹，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到底是在怕三小！」
看著氣憤的李志龍，何天佑露出了苦笑。
「我……對你有著……不正常的感情。即使這樣，你還是願意……讓我待在你身邊嗎？」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愛你。」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李志龍瞬間刷紅了臉，眼神左看右看不知道要看哪裡，何天佑對李志龍的反應並不驚訝，正想撇過頭，但接下來李志龍的發言卻讓他有些意外。
「我……我、我不知道啦！」
「啊？」
疑惑的看著李志龍，只見對方的頭越來越低，還舉起另一隻沒事的手擋住自己紅到不能再紅的臉。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歡你啦！可、可是如果是你的話，我想我……啊啊啊反正就是那樣啦幹哩娘！」
李志龍覺得越說越覺得羞恥，最後只好用意義不明的大叫以及髒話來掩飾害羞。
看著這樣的李志龍，何天佑先是一愣，然後嘴角開始上揚。
「志龍。」
輕聲呼喚著他所愛之人的名字。
「幹、幹麻啦──」
持續害羞的李志龍依然將手檔在自己的面前，何天佑輕輕的將他的手臂按下，李志龍並沒有反抗。
將手撫上那人的臉頰，如同先前在倉庫一樣，輕輕的抬起了那人的下巴。
「喂、等一下──」
「噓。」
制止了李志龍的詢問聲，何天佑將臉緩緩靠近對方，鼻息互相打在對方的臉上，李志龍閉上雙眼，何天佑似乎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微微的顫抖。
吻落在的對方的唇上，輕輕的觸碰然後分開，何天佑將李志龍擁入懷中緊抱著，李志龍遲疑了一會兒也用自己能動的那隻手回擁了對方。
原本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看似很近，卻又有點遙遠。
但是現在，他們希望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
是零。
Fin.
2010.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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